今天中国的企业,特别是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,都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上。这种尴尬的位置不是他们造成的,从某种意义上讲,甚至也不是政府造成的。
从社会转型的角度来看,我们过去30年的改革基本局限于经济领域之中,但一个国家要实现现代化转型,仅有经济的现代化是不够的,一定要有制度的现代化,而这个制度的核心就是法律和政治制度。此外,还必须要有人的观念的现代化。
长期以来,我们国家一直是经济改革先走在前面,制度改革和人的观念转变都没有跟上经济改革的步伐。在这种情况下,社会观念和制度与经济之间的关系就十分紧张,而我们的企业家正处在这个风口浪尖上,所有的摩擦甚至冲突,他们都能清晰地感受到。
我相信,绝大多数企业家都愿意在一个透明、公平、合法的环境中开展竞争,不愿意去做贿赂等违法的事情。但是制度的落后,导致我们无法在短期内形成规范的市场经济。
企业家面临的另外一种尴尬就是经济体系与社会观念的脱节。当前社会上流行着两大观念,一个是“民族主义”,另一个是“民粹主义”,这两个主义都是由观念落后导致的,都是与市场经济格格不入的。再加上民间的仇富心态以及对于产权的不尊重,甚至不时有“打土豪分田地”这种声音出现,更使企业和企业家倍感压力。
今天中国企业家面临的,正是国家在发展中各系统之间不同步导致摩擦不断的局面。未来,这种摩擦和冲突还将长期存在。企业家必须学会面对,同时,我们也期望着制度改革的推进。
传统模式的最后告别演出
转变经济的模式,我们已经谈了十几年,这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成功,如果成功的话也不会再谈了。转型失败的原因,我觉得最根本是政府和企业没有感受到压力,GDP年年增长,从政府到民间,弥漫着一些不好的情绪,甚至金融危机也没有获得传统模式的冲击,市场无形之手,则被迫后退,每一次单位产生的转型效果,都使企业的信心大增,特别是每年4万亿的财政刺激,还有18万亿的银行贷款,这使得政府主导下投资拉动的传统增长模式,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。前所未有的投入带来的经济危机的反弹,虽然充满了戏剧性,但这毕竟是传统模式的最后告别演出。
在中国企业界和中国拯救世界的过程中,GDP一度下滑,我觉得这不是常规的经济体系循环。这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,标志着投资驱动的传统模式的终结。传统的投资增长模式,已经走到了尽头,政府参与经济的活动越来越多,对经济的微观管理越来越严,政府和相关部门从管制中获得的利益也越来越大,与此同时,国有部门的强力扩张,挤压民营经济的空间,导致了创新精神的衰弱,不仅使经济增长难以维系,而且引发了诸多的社会问题。
如何渡过难关?我认为不能再靠传统的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,将问题留给下一代,而是要直指病根,对症下药。既然原因是产能过剩和缺乏新的投资机会,就要通过市场化的收购,进行行业重组,或者是通过改革开放,特别是对内开放,创造新的投资机会。既然消费的正式原因是民众的收入滞后,就需要全面减税,弱化政府的经济功能,强化政府的社会保障功能。既然成本扩张的道路走不下去了,企业就要尽快从制造向研发创新转型,但所有这一切,都要求重提市场的作用,重振民营经济。
重振民营经济
重振民营经济有着经济转型和社会稳定的双重意义。由于垄断性国有企业,它们没有创新的动力,即使创新成功,也不能享受创新带来的回报。没有民营经济的重振,就无法实现中国经济的转型。民营经济也关系到社会的稳定,据全国工商联统计,民营经济目前占GDP的一半,雇佣了70%以上的劳动力。要稳定社会,必须稳定民营经济,否则这个问题就解决不了。如何重振民营经济,我想我们需要的改革措施,法律上、政策上有很多,我想强调产权保护的重要性。
英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完成工业革命的国家,并非因为英国当时的蒸汽技术最为先进,而是因为英国第一个建立了保护私人产权的制度,有效的产权保护,刺激了民间的投资和金融创新,“工业革命”的实质不是技术革命,而是一场制度革命。
没有私人产权的保护,就不会有工业革命的产生;没有私人产权的保护,就不会有持续不断的革命的创新。我们很遗憾地看到,趋势与愿望是相反的,提到国有产权马上脑子里想到的是神圣不可侵犯,而私人资产似乎是神圣可以侵犯的。近年来就发生过多次侵权的事件,地方政府以低价强行收购民营的油田、矿山和企业,有些地方甚至动用了公检法,我们可以看到对私人产权的保护在弱化。
经过30多年市场经济的发展,今天绝大多数中国人都拥有财产,因此产权保护就是保护我们每个人的利益。在改革开放的当下,无论采取怎样的宏观政策我认为中国经济的增长,都将继续下降,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地回到小平同志所确定的改革开放状态,而是一味空谈,拖延时间,经济和社会的问题不断积累,有可能超过我们脆弱的社会结构所能承受的范围。所以我再次呼吁,及时启动改革,回到小平同志的改革开放的政策上来。
|